火红的七月,我的世界下雪了。
确实如此。我的心里蔓延开的是,皑皑的雪野,一望无际。
我在读迟子建的《我的世界下雪了》。读得是这般宁静和寂寞,感受到那种伤怀之美就像飘荡在北极村上空的炊烟一样,丝薄、缭绕,自高远的天吹来一阵风,遂淡淡散去。
就这样,吹着冬天凛冽的北风,空中是漫卷的雪花。携一襟的雪白,咯吱咯吱,走进了一座木刻楞的房屋。坐在窗前,四野茫茫,月光照在雪地上,幽篮幽蓝的夜色下,此刻风停了,雪花也在窗外轻歌曼舞。
我也做梦了,象迟子建一样做了一个有关大雪的梦。【我回忆一年之中,不论什么季节,我都要做关于雪花的梦,哪怕窗外是一派鸟语花香。看来,环绕着我的,注定是一个清凉而又忧伤、浪漫而又寒冷的世界。】
只可惜,我的回忆里,冰雪的影子少之又少。我的家乡不在北方,有雪有山有森林,它是家乡硬朗的汉子。我的家乡也不在南方,小桥流水,烟柳堤畔,它是家乡温婉的女子。而我的家乡在这里,有大海,有远山,是山海之间一座安静的小城。是温良的海带女还是质朴的渔家男子,也许只有走进且喜欢它的人才懂得。
也许是对一个时代的共鸣,对东北辽阔大地的敬瞻,还有对皑皑雪乡那份幽远的梦想。期冀自己也能循着这岁月的阡陌,数着大兴安岭莽原森林的年轮,走进那古朴、粗旷、热情、率真的黑土地。
就像有了福克纳人们才知道美国的南方小镇牛津城一样,迟子建带我走进了中国北疆那人迹罕至、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北极村”。
【春风就像一把巨大的笤帚,悠然扫着大地的积雪。它一天天地扫下去,积雪就变薄了。这时云雀来了,阳光的触角也变得柔软了,冰河激情地迸裂、流水之声悠然重现,嫩绿的草芽顶破向阳山坡的腐殖土,达子香花如朝霞一般,东一簇西一簇地点染着山林,春天有声有色地来了。】
迟子建童年的春光记忆,是与一个老哑巴联系在一起的。一个永远无法在春天中歌唱的人。
也让我想起,我的童年春光记忆,是从一个孤独的傻子甲子开始的。他一脸笑嘻嘻的傻笑,总是能给人春天般的阳光,他的善良是吹进春天的第一缕温暖。小时候却总是戏弄、追逐打他。前几天回家,母亲说,八十多岁的甲子死在了幸福院里。
对童年生活的追忆,总能给人以和谐和安恬。北极村的童年,迟子建还有一些淡淡的哀愁。她恋恋不忘的是村子里的人,和一切生灵的悲怀离合。
【炊烟是房屋升起的云朵,是劈柴化成的幽魂。它们经过了火光的历炼,又钻过了一段漆黑的烟道后,一旦从烟囱中脱颖而出,就逮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宁静、纯洁、轻盈、飘渺。无云的天气中,它们就是空中的云朵;而有云的日子,它们就是云的长裙下飘逸着的流苏。】
我的记忆中,是否也有一缕暮色中最美的炊烟?我搜寻不到。
我们的童年是简朴的,伴随我们的是一段好时光。虽然时光在悄悄溜走,可我们无法不去追忆。因为,家乡的山山水水;因为家乡的一草一木;还有对家乡风土人情的眷恋和笃定韧性的爱。
一直想去北国看冰雕,那是梦中一座晶莹剔透的童话世界。还想去雪乡山村看冰灯,自己亲手制作冰灯,在那样宁静到处泛着冷色调的夜里,从冰灯橘黄的光里透着融融的暖意。而高处木杆顶端悬挂的那只红灯笼,贴着“福”字在风雪中飘摇,像漫天雪地里的一面旗帜,是乡里人的祝福和祈盼。
让人感到醇香温暖的回忆,又是多少人扑朔迷离的向往呢。每个人对家乡的挚爱不同。我爱大海,而她爱黑土地。我爱这片浩瀚的湛蓝,流动的海洋;而她爱那片广袤的碧绿,寂静的雪海。不一样的空旷辽远,一样的情怀。
《我的世界下雪了》,我读出了,莹莹白雪绿色的草莽和一星扑朔迷离的殷红。那白色是北极村人的坦诚和执著,是来自黄天厚土的光明磊落。那绿色是对东北辽远大地刻骨铭心的爱戴,对那一望无际的敬畏。那跳荡的殷红色,是童年那一腔的热情和奔放的激情,在高天流云下肆意地奔跑、燃烧。
无休无止的回忆和怀念,也跟随着我们的岁月,如影随形。
家乡的小河蜿蜒,迤逦,澄澈,氤氲着童年那仍旧熟悉的气息。我美丽而亲切的故乡,月夜下泛着银色光泽的河流。深沉远山和深邃的夜色呵,这一世界的雪,把我也沉静到世道人心的最幽深细弱之处,像冬天的猎猎长风,可又冬去春来,春风化雨,冲刷着我美丽的哀愁。
是的,我的世界下雪了。
写于2008年8月6日 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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