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清晨天亮得早,四点钟爸爸就下田锄地了,在城里,我一向是起床很晚的,可是回了老家,我不忍心睡懒觉,穿着妈妈递过来的塑料水鞋,踏着晨露,登临那座留下我无数足迹的小山。
多少年来,多少个春夏之交的季节,小山上一直茂密地生长着一种无名的野花儿,它的花瓣儿极小,聚在一起象一串串黄色的小米粒儿,草本植物,翠绿的枝干错落地生长着羽毛状的纤细的叶子,花儿虽小,却散发着浓浓的米香味,由此,我自己给它命名为“小米花儿”。快到夏天了,想必山坡上黄绿相间的小米花儿又该密密匝匝地开放了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远远地就望见碧绿的小山坡披上了一条条黄色的彩带,那么娇艳,那么美丽。
漫步花丛中,一阵微风吹过,熟悉的米香扑鼻。
我如花中仙子,欣然神往。采一朵放在发间,举一束抱在胸前,哼一首经典老歌,寂寞的山谷便氤氲出淡淡的忧伤。
不会忘记二十年前的这个依然带着露珠的清晨,天刚蒙蒙亮,爸爸就打开家门,准备去地里干活,一位穿着褪色军装上衣的高大男子站在我家门前,一见爸爸,他惊慌失措,撒腿就跑,爸爸毫不犹豫地紧追不舍,边追边大喊:“抓小偷儿!”
追了很远,爸爸见那男子又往小山上跑去,毕竟爸爸年长体弱,最终放弃了追赶那年轻力壮的“小偷儿”。当爸爸气喘吁吁地走回来时,他发现这“小偷儿”还骑了一辆破旧的掉漆的大金鹿自行车放在我家大门旁边,车后面的铁座位上还放着一大束新鲜的小米花儿。
爸爸回家后对我们讲了这一切,我们全家听了,捧腹大笑,笑爸爸的机智勇敢和纯真可爱。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远方的来信。
寄信人是与我相识不到一周的春哥,他在信上说:“没有与你告别,没能见上最后一面,我已到了另一个城市实习,短暂的相识将成为我人生永久的记忆。我走的那天清晨,我去你家门前的小山上采了一束野花,想能在你家门口见到你,送给你,或者远远地看上你一眼,不料竟被你爸爸当成了‘小偷儿’……。”
原来如此,爸爸追赶的那“小偷儿”竟是春哥!我看了信后哭笑不得。
想起那年的春日,村里医疗室突然驻进了一个班的实习大学生,男的女的都有,白天他们到村南松林里测天气,观察树木生长的情况,晚上总结写材料。
那年,我正好高中毕业,一天,我去医疗室买药,付款之际,一束善良的会说话的目光投向我,他的手里拿着一瓶蛇胆川贝液,朝我微笑,我有些不好意思,羞涩地低下了头。
忘记了是怎么开始的,只知道一个有星有月的夜晚,非常地巧合,我递给他一封信的同时,他也正把一封信塞到我的手中。
后来,我们一起去了一次我家门前的小山,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小米花儿,伴着花香,他还唱起了齐秦的歌曲——《大约在冬季》。
我们的交往被他老师发现后,老师严肃地批评了他,并立即将他派往另一个城市实习。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春哥的身影。
二十年来,那束小米花儿却一直扎根在我心中,一直那么生机勃勃,美丽璨灿。每年的春夏之交,我都会尽可能多地登临小山,漫步小米花丛中,呼吸着花香,在忧伤的歌曲中,想念着春哥。
眼前,小米花儿开得正艳,冬去春来,生命不会改变小米花儿的容颜,而千里之外的春哥呢?是否依然有着纯真的脸深情的眼?是否还深深眷恋着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