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老家门前的烟墩
于月奎
昨日的青山哪里去了?昨日的那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呢?那座五十年代的扬水站和倚天独立的水塔呢？故乡门前的烟墩，历经几百年的风雨洗礼毫不褪色，怎么一夜之间竟被压在几十米深的黄沙碎石之下不见了踪影？
昨夜回故乡时天色已晚，席间听父母说门前的烟墩已被开发商投资五百万元买断，正在开工修建公园。我听了大惊失色。
烟墩，可是明代为防御倭寇侵犯我沿海而建立的边防报警峰火台啊，这是战争和历史遗迹怎么可能说破坏就破坏了呢？更何况，这里有着太多神话般的传说，这里给村民带来了太多的实惠，留下了太多的欢乐，怎么可能让别人来破坏这座人们心中的圣山？即使建设，也应原始保护才对啊！
漫漫长夜，我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辗转难眠。
黎明的曙光透过玻璃窗把我的眼前映亮，看看手机，还不到四点，父母还在打着呼噜睡得正香，我已合衣起床，决定去门前的烟墩看个究竟。于是，我拿着照相机，怀揣笔记本，轻轻推开了家门。
东方天际，银灰色的乌云笼罩着故乡凌晨的原野，踏着雨后泥泞的小路，面朝着烟墩的方向，远远地就看到一大堆黄土。我的心一落千丈。
顺着工程车洒下的一路沙土，直奔烟墩。果然，高高的黄土堆已把秀美的烟墩掩埋，只剩下直径不足二十米的一个小小山尖，昔日风景全无，黄土加高加固工程还在继续……
站在高高的黄土堆上，我用相机记录下了烟墩的余容。眼前的空旷与昨日山青水秀的画面交相辉映，交替出现，我的心感慨万千。
从我记事起，三十多年来，烟墩上留下我无数的足迹，洒下我无数的欢声笑语，还有父辈辛勤的汗水。山脚下的庄稼年复一年茂盛地生长，周围的松林一年四季挺拔常青。
想起孩提时代，爷爷活着的时候，我天天拉着爷爷的手，让爷爷带我去小山上刨个小弟弟，几乎每天每天，爷爷都会顺从地扛着那磨秃的三叉镢，一只手挎着一个土篮子，一只手牵着我的小手，带我去小山上转一圈儿，爷爷总说怕刨疼小弟弟的身体，舍不得下手，等明天再来。刨不着小弟弟，我就坐在土篮子里，让爷爷扛着走。
直到爷爷去世了，我懂事了，并有了三个弟弟，才知道我的天真幼稚，爷爷的和蔼可亲。
我怀念爷爷的好，对烟墩更多了一份感情。
烟墩还有我纯情的初恋。
那是一个多情的春日黄昏，情窦初开的我有了第一次与男友约会的机遇。夜幕降临，远远地就听到烟墩上那棵大松树下传来齐秦的《大约在冬季》的歌声，那么凄美，那么低婉。
初次相识，就要分别，不知何时再相见，泪水，顿时溢满眼眶。那个有月的夜晚，我们顺着烟墩并肩漫步着，年久失修的扬水站旁，古老的松树下，花丛中，麦地边，都留下我们的身影和足迹，并许诺二十年后故地相见。于是，我们共同用小石子在那棵大松树皮上刻下了“真情永恒”四个字以示想念。
多少年来，树长高了，字也长大了长胖了，如今却被无情地戗害，我的心在滴血。
幽静的烟墩松林，也是最适合读书学习的地方。
从小学到中学，我和三个弟弟每到星期天节假日都爱捧一本书来这里林松树下坐着背读，心境是那样的宁静安逸。眼睛疲惫了，登上山顶看看波涛汹涌的大海，放松一下神经；心情寂寞了，哼一首怀旧老歌，咏几首唐诗宋词；偶有几只大黑蚂蚁从山穴爬出，亲近我的脚背，舔噬我的肌肤，我都感到不疼不痒，那么亲切和谐。
我得天独厚地生长在烟墩脚下，喝着山泉水，吃着山野菜长大。生活在烟墩下的人们，远离城市的喧嚣，世世代代过着男耕女织的海边田园生活。
烟墩，以她的博大朴素的胸襟，给人带来安逸，给人送去曙光，不激不励，从不寂寞。
春天，烟墩的苦菜、荠菜、山母楂相继生根发芽，鲜嫩可口；夏天，山里红的黄的粉的紫的各色野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秋天，金黄的山菊花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冬天，烟墩上银装素裹，层层叠叠的雪景与红色的瓦房相映成趣，如诗如画……
太多的回忆，太深的留恋，太真的体会，时光不能倒流，唯记忆永恒定格在每一个精彩的瞬间。
太阳升起来了，建筑工地上轧钢金的声音、搅拌机的声音、推土机的声音混合一片，响彻云霄，打破了我宁静而悠长的回忆。
改革开放、招商引资，为城市乡村涂上了浓墨重彩；依山傍海的人居福地，住宅楼成片林立；四通八达的水泥路宽阔整洁。
站在“黄土高坡”附视我可爱的家乡——八百余户的大村子，八百余幢红瓦房，两年的时间已被高楼大厦包裹得严严实实，竟显得那么弱不禁风。
听说村里已挨门逐户做通了村民们的思想工作，对每户的居住面积进行了登记丈量，不知哪一天，历史的村庄也会改头换面，旧貌变“新颜”？
眼前，放牧的邻居依然赶着一群山羊悠闲地在仅有的一小片山脚下吃草。蓦地，我发现他点燃一根烟，眼睛出神地凝望着远方，久久不肯回头。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是否也和我一样充满无限忧虑和惆怅……？
烟墩，无论何时，我都不会被你华丽的盛装迷失了双眼，在我心里，你永远那么圣洁美丽，朴素自然！ |
